當周圍所有人都不讚同自己的時候，有些人會感到被冒犯，於是固執己見，最後往往口不擇言；當憤怒褪去，重新冷靜下來以後，又會深感後悔，可偏偏礙於一些原因，無法改口。

蕭飲冰現在就是這種情況。他當日連續同唐恩正和夏淺月吵了兩架，靜下心來回頭想一想，卻不得不承認夏淺月說的有道理。前人的規矩是錯的，所以需要改變；他們對自己期望高，所以自己盲從錯誤的規矩時，他們的反應才會那麽激烈。

“咬死了規矩不放，不過是因為陛下覺得這樣是對的，是好的罷了。”他當時的確是覺得這樣最好。可是這樣的規矩，確實不對。

莊親王作亂時，他的外祖因兵敗被削職為民，連他的母妃都降位失寵。他當時還問過五皇子，為什麽連無辜的人都要負責呢？而現在，他卻也開始隨意株連，怪不得會被所有人質問。

蕭飲冰未曾做過太子，更不曾獨立處理過政事；如今繁雜諸事忽然湧入，他措手不及，早就方寸大亂。偏偏這個時候，方朔齡等人還咬著那一點細枝末節不放，連自幼相交的唐恩正，也站在了他的對立面，這種不被認同的感覺，才是他昏了頭的最根本原因。

做了帝王，站在了這太和宮中最高的地方，最忌諱的就是被情緒牽著鼻子走。如果先帝沒有被害，他一定會慢慢地教會蕭飲冰這個道理。但是事出突然，蕭飲冰被拱上這個至尊的位子時並沒有任何準備，論起擔負這份責任的能力，他還稚嫩得好比一個幼童。

但事務也好，陰謀也罷，永遠不會看他是個生手就給他什麽優待。尤其是謀劃著奪取屬於他的東西的人，更是要趕在他還生疏的時候，才好行事。

當日在先帝靈前，戾王一系已經徹底撕破了臉。但哭祭之時禮節繁多，又是在眾目睽睽之下，要做些什麽確實很困難。等到哭祭的最後一場，戾王覺得時機成熟，終於按捺不住了。

陶徹一直將宮禁掌握得非常到位，無論是禁軍還是侍衛，要成事都不可能越得過他。然而所有人都知道，這人永遠是個純臣，只效忠於名正言順的那一位。至於名正言順，有瓊林長公主、禮部尚書、吏部左右侍郎以及一位中書舍人親自擔保的詔書在，蕭飲冰的地位就是穩如泰山。

所以這個時候，鼓動戾王的人手中的勢力，就顯得十分重要了。這批人數量不多，但勝在個個精銳。戾王便將他們分批打散，安置在隊伍中。

哭祭時，宮妃、命婦在後宮，宗室、朝臣卻在前殿。這兩處之間距離頗大，侍衛禁軍也大多集中在這裏。戾王裝作體力不支，被侍從扶入偏殿暫時休息，卻與這人迅速互換了衣服。他假稱奉命出宮辦事，實則回府，預備發動兵變。

兵變的主力，當然是戾王當年親蓄的死士。樓燕燕頭腦很清醒，她明白這是最後的機會，為保證成功，將自身勢力傾巢而出，並已遣人回西戎送信，與樓摩柯約定了時機。

戾王計劃得很好。他入宮這些日子，已經看準了哪個宮門守衛最為薄弱，準備趁諸臣哭祭時，自這裏突入，並一路打到哭祭處。鼓動者的勢力中有幾個高手，正適合直取蕭飲冰。只要拿下了他，陶徹等人便不足為懼。群臣自然也就見風轉舵，偶有幾個不服的，殺了便是。

宮變初起時自然聲勢浩大，但陶徹卻也不是吃素的。他當機立斷，放棄外圍幾處宮殿，只將哭祭處各處道路封死，選取數十禁軍，帶弓攀援至周圍墻上，圍成箭陣。然而禁軍侍衛加起來也不過只有幾千人，還要分兵守著後宮，實在是捉襟見肘。陶徹只能相信自己的推斷，賭戾王兵力並不過萬。

陶徹所料不錯，戾王確實兵力不足。這一路襲來，又被陸續消滅了頗多力量，若不是有那幾個西戎高手在，怕是還沒到哭祭處，戾王就先喪生在箭陣之下了。但饒是如此，他們也是層層突進，一路打到了哭祭處，與朝臣們朝了相。

不知真是風水不好，大裕朝歷代皇帝，有一個算一個，自太祖起，都親身經歷過宮廷兵變，現在蕭飲冰終於也步了祖宗們的後塵。戾王雖來勢洶洶，但諸朝臣皆無懼色，約摸是早就習慣了。大理寺卿朱錦甚至還嘆了口氣，大有“果然還是來了”的意味。

陶徹敢放他們過來，自然是有倚仗的。宮內儲有數十架踏弩，在外圍箭陣拖延的這段時間裏，已經被禁軍安放妥當。因此戾王等人一到，陶徹便下令激發了踏弩。

踏弩比起普通的手弩長弓，勁力強了一倍有餘，其箭身也比普通弩箭要長了三寸、粗了一圈。被這箭命中腿部，幾乎就等於是被釘在地上。戾王所部一個照面，便被射得翻倒一片。

叛軍被阻住，不得寸進，不久便現了頹勢。戾王見狀高喊：“今日一舉，已無退路，成則生，敗則死！”兵士們為了掙命，這才重新打起精神來。

蕭飲冰卻命眾太監高喊：“只誅首惡，不問隨從！”頓時叛軍人心又浮動起來。

若讓這場叛亂輕易消弭，西戎人便不可能得到任何利益。那幾個高手對視一眼，忽然自人群中躍出，踏著眾人頭顱，直撲蕭飲冰。

陶徹立刻合身迎上，朱明也隨之沖出，但這一次樓燕燕派出的高手共有四人，陶徹和朱明僅有兩人，如何能阻得住？危急時刻，朱曉抓起香案上的盤子，也不管其中果品散落一地，只大喝一聲，將瓷盤狠狠砸向其中一人。

那人出刀擊中盤子，盤子當即粉碎。他立知不妙，然而碎瓷數量實在太多，到底還是有幾粒迸入眼眶，頓時鮮血長流。那人雙目劇痛，又看不見眼前，慘叫一聲，落入禁衛群中，被亂刀分屍。

最後一人卻已成功突入人群，眼見著離蕭飲冰只有幾步距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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